沧州铁狮子保护困局:继续修缮还是维持现状引争议
重病的狮子 从地面望上去,狮子腹部已没有了完整的“肚皮”,腹腔里面交错着涂着红漆的“支架”,上面直达头颅,下面通到足底。 站在台基上,刚探头到狮子的腹腔,强烈的阳光迎面而来,晃得睁不开眼。狮子背部同样大片残缺,形成大豁口。不得不用一根槽钢横在豁口边缘,支起莲花座。 狮子的腿上满是裂缝。据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2007年的现场勘查,铁狮子主要裂缝有25条。除头颈部三条,其余22条均在腿部。 左前腿3条,右前腿6条,左后腿6条,右后腿7条。 这些裂缝就像从地面爬起的藤蔓,紧紧地攀附、渗透在狮子腿部,不断向上,有的甚至爬上躯体。 最宽的裂缝在右后腿,缝宽达5厘米,长近3米,上下贯通,能伸进去一只手。 狮子的四肢都已残损,只有左前腿还能看到爪子的模样,其他三条腿都只剩空空的腿管。但仅存的左脚趾,也与整体分离,露出腿管里做内支撑的钢筋。 秋日的阳光明亮刺眼,洒满狮子全身,却没一丝金属的光泽,相反地,狮子锈迹斑驳,锈迹像苔藓一样附着在它的四腿、体表,通体红中发黄,绶带等纹饰模糊难辨。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副研究员永昕群介绍,铁狮子露天放置,全身均存在腐蚀,腹腔常年不见阳光,相对潮湿,腐蚀更加严重。 马春志也察觉到了,“狮子腹腔近年来颜色越来越红。” 腹腔的锈层细密,鱼鳞一样。仔细观察,会看到不时有零星锈末飘零而下。狮子坐落的台基上满是褐色铁屑,有的细碎如粉末,更多的是沙粒、碎石子大小。“常年如此。”马春志说。 历史篇 50年内的四次大修 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到2000年的不到50年间,铁狮子曾历经四次大维修,但结果都是“病情”愈加危急,因此饱受争议。 铁狮子建造之初,是站立在泥土地上的。据当地县志记载,因“有怪风自东北来,风过狮仆”,狮子摔倒后头部和背上莲花座曾掉过。1893年,铁狮子被重新立起,但下巴已不在。 上世纪五十年代曾任职于沧州地区文保所的王敏之介绍,当时夏季涝雨,淹及狮腹,狮腿在雨中连泡数月。1956年,在苏联专家的建议下,沧州地区文保所在铁狮子上面修建了八角亭。从当时的资料图片上看,亭子低矮,将狮子严密地遮盖在下面。 曾任沧州市文保所所长的王世杰在他的论文《沧州铁狮子的移位保护工程》中对这次维修评价:亭子解决了狮子的淋雨问题,但因狮子所处地势低洼,积水不能快速蒸发扩散。最后导致“亭子形成了一个潮湿高温的小气候”,加重了狮子的锈蚀,最后只能“不知所措地把亭子拆掉”。 1975年亭子被拆除,但狮子雨季泡水的问题并没解决。 经过论证,国家文物局同意沧州当地文保部门为铁狮子建一座隔水的水泥台。王敏之回忆,铁狮子吨位大,不敢移位太远,就把台子修建在狮子北边八米处。 时任沧州市文化局副局长的韩金国回忆,吊装狮子到水泥台上时,颇费周折。“找了十几家单位,都不愿接这个活儿,怕国宝有闪失成千古罪人。”最后由沧州一家铁路服务公司承担工程实施。 为减轻起吊重量,先吊下了狮头和莲花座。吊装时在狮子腹部焊接了井字架底盘,为不让中空的腿部受到挤压,暂时灌注了硫磺锚固合剂。韩金国说,合剂加热后会融化,吊装结束后易于清除。 1984年11月22日,四台十吨级的千斤顶顶住底盘,两部三十吨级的吊车同步起吊。韩金国说,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领导有话在先,有闪失,就撤我的职。” 先吊起一厘米,观察30秒,再吊50厘米,观察30秒。狮子平安无虞地落在了台基上。 这次吊装的同时,也为铁狮子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结果令人痛惜:全身破损共42处。除下巴、尾巴、左后足、右前足完全缺损外,最大的空洞是肚皮。狮子早在五十年代,腹腔底部便有漏洞,最初多大面积没有记载。但检测显示,在锈蚀侵袭下漏洞越来越大。这一数据在1977年是5.8平方米,在1984年是7平方米。 1984年的吊装遗留下一个严重的问题:硫磺锚固合剂未及时清除。 吊装完成后,韩金国被调任文联。清理硫磺合剂的事无人接管,就此搁置。 韩金国感到冤枉,“很多人埋怨我,可我被调走,再也无权干涉了。” 时任河北省古建所副所长的胡荣山回忆,铁狮子灌注这种合剂后,常有红、黄、黑液体分泌物从铁狮子腿部裂缝渗出。 这些分泌物是硫铁化合物以及铁锈。胡荣山说“液态的硫磺合剂降温凝固,体积膨胀,本来就有裂缝的狮腿加速断裂。” 1994年,沧州市文物局向国家文物局发出多封告急电报。经审批,胡荣山接手维修保护工作。 胡荣山回忆,清除硫磺合剂时,发现狮子腿内大约2厘米粗的钢筋已腐蚀成了鱼钩一样细。从里面清理出已酥裂的铸铁碎块大约有60公斤。 “当时看着都要站不住了,”胡荣山说,当时国家和省文物局的相关领导、专家,一起探讨出用铁管做支架来固定铁狮子的方法。 但这次维修再次产生了问题。为了加固四条狮腿,维修人员灌注了膨胀系数小于硫磺合剂的炉渣、砂子、石灰等混合材料。一位专家说,这相当于在狮子腿里放了根水泥柱子。 王敏之介绍,专家们原以为混凝土的膨胀系数小,不会对狮腿造成伤害,出乎预料的是,这些混合材料遇雨水膨胀,狮子腿部裂纹再度恶化。 “当时的铁狮子看得人心惊肉跳。”沧州市文物局局长王玉芳说。 国家文物局、河北省文物局成立了抢救保护铁狮子领导小组。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研究员、专家组组长王丹华指出了情况的迫切:“铁狮子已不是维修,而是抢救的问题了。” 河北省文物局原副局长谢飞说,当时铁狮子情况危急,没人敢决定如何修复。“我拍板,首先把炉渣、沙子的混合材料清理出来。” 2000年,河北省古建所工程师郭建勇接手这一任务。 文物局运来十吨沙子做成沙袋,堆在院内以防万一。狮子一旦倾覆,摔在沙子上,没有硬地上惨烈。 “那是最危急的一次。”一位文保专家说。 维修还是“保护式破坏”? 四次维修,但结果都是“病情”愈加危急,一位参加过铁狮子保护的专家告诉新京报记者,这四次大修,一直走的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路,下一次的问题往往比上一次来得更猛烈更难以治理,也一直陷于坏了修、修了坏的循环。 一位不愿具名的专家则认为,铁狮子的历次维修,更像是“保护式破坏”,加剧了铁狮子的损坏程度。 故宫博物院研究员陆寿麟在2004年接受采访时说,当初制定保护方案和施工都有不科学的地方。“当然,也要历史地看待这些失误,有些保护技术、保护材料甚至科学保护的观念在当时那个历史条件下都是不成熟的。文物的科技保护是一门专业性很强的学科,好的愿望如果没有专业化的指导往往会事与愿违。沧州铁狮子的保护是应该好好总结教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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