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恨不得把衣服全扔了。
站在1500℃的铁水旁,你会无比具象地感受到空气的存在——好像有辣椒涌进鼻腔,也像被针尖刺到了脸。
李亚松,首钢京唐公司高炉炼铁炉前工,2009年毕业后他就来到这里工作。
在炼铁厂干了十年,他的主要工作是出铁:钻开铁口、控制渣铁流、出净渣铁、堵好铁口……融化的铁和杂质会因内外温差在出铁口凝结,人工上前撬渣子时,阻燃铝箔服很快就烫起来。这时不能乱动,不能让铝箔服直接贴着肉,“贴到特别疼”。
身穿阻燃铝箔服的李亚松。
干炉前
一点不被烫伤基本不可能
干活的时候,李亚松习惯把领子立起来,免得渣铁飞进脖子。不过干这行久了,想一点不被烫着基本是不可能的。铁不好出或者渣子不好撬时,即使全副武装,渣铁也有可能钻进领口。工人们说,被渣铁烫一下不算是安全事故,因为工作性质在所难免。
立起领子,防止渣铁钻进脖子。
都说久病成医,大家处理起烫伤来,也算是半个医生。通常来讲,烫伤处应该包扎并保持湿润,但工人们都说,越包着越不行,晾着拔干才好得快。如果需要上药,也得先把渣铁从伤口上扣下来,因为上面含硫,有毒。
李亚松也被烫过。“有时候在家喝酒,喝热了以后光着膀子。我喝酒以后哪儿都不红,就那个疤红。然后我儿子问,爸爸你身上怎么了。我说,烫的。用什么烫的?我说铁水烫的。他问水是热的吗?我说是铁水,很烫很烫的。”
在铁口前工作
铁口刚打开时喷溅最猛烈,即使隔着控制室的玻璃,普通人见到还是忍不住想后退。或许是被推门进来的李亚松看见,刚刚还面无表情工作的他忽然打趣说,“怎么样,吓着了吧,其实今天这铁花还挺温柔的”。
“上了半天学,怎么干这个来了”
李亚松觉得,自己和高炉之间可能真的有点缘分。
毕业前,首钢京唐到他的学校招了不少人。学电气自动化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同学们都被分去了能源与环境部,自己却是唯一被分到炼铁部做炉前的。
2009年5月,5500立方米的一号高炉在唐山曹妃甸建成开炉,“开炉的时候铁沟都是敞开的,铁水眼看就要流到沟外边”。没见过如此阵势的李亚松,着实有被吓到。“有一回中午吃饭,吃着吃着我都流泪了,心想这哪是人干的活呀,上了半天学,怎么干这个来了。”
工作间隙
但是,“人永远是犯懒的,想偷懒的时候才会变聪明。”想着如何才能把活干好,让自己和大家都不受累,李亚松开始留心观察老师傅都是怎么干活的。他问得少,一般是观察,然后自己琢磨。“你问不到点子上,师傅怎么跟你说?炉前人都是急脾气。”
他形容工作这十年就像跑长跑,跑到半途中最累,但是“咬牙过去以后,就没那个乏劲了,就一直噔噔噔地走了。”而这一走,不知不觉也从2009走到了2019。
十年前后
一份工作可以改变一个人很多。
他从小“臭美”,喜欢摆弄发型,和同学闹着玩的时候,还因为发型被弄乱和人家急过;喜欢穿新衣服,“上学的时候穿衣很潮,还穿过喇叭牛仔裤”。但现在,他穿衣只图干净舒服。过年前,他和妻子去天津的小舅子家,“听说他媳妇私下跟他说,你看姐怎么这么抠呀,也不给姐夫买身衣服,来咱们家多少回了,就这一身衣服”。
他上学的时候憧憬朝九晚五、坐办公室,现在则过着四班三倒的生活。高炉的运转24小时不能停,赶上过年排班也得去。这些年很巧,他没有轮到大年三十上夜班,“你知道么,我就喜欢过三十,看春晚、做年夜饭”。
他不是没想过换工作,只是这座钢铁梦工厂见证了他人生太多的重要时刻。他听到在北京外企当销售副经理的铁哥们劝说自己辞职跟着他干,也听到在市政府工作的科长发小劝说自己回家考公务员,但现在他更希望别人对他说,“小伙子,干这个挺牛啊”。
李亚松有一个愿望。小学在村里,初中在乡里,高中在县里,大学在省里,没怎么出过京津冀的他其实很想去南方城市看看。
你愿意儿子长大也做类似的工作吗?
我希望他干点别的。因为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已经见识过了,我想让他去更远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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