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信走红暴露人们对“工作霸权”的普遍不满

来源: 北京青年报 作者: 2015-04-19 08:4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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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曾炜

我记得苏珊 桑塔格讲过一个现象:相机和摄影普及之后,几乎每一个去旅游的人都喜欢拿着相机不停地拍来拍去,而且人们似乎并不是为了学摄影,也不是为了留影纪念,就是漫无目的地玩弄手里的相机。她对这个现象做出解释,说旅游是现代匆忙社会里面的奢侈品,它是“工作之外”的东西,是忙里偷闲的事情,即使是去旅游休闲,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更好地工作。所以,人们在旅游的时候,往往会带着一定的“罪恶感”。而不停玩弄手里的相机能产生一定的心理安慰作用,让人产生“我正在忙”的幻觉,缓解没在工作时的焦虑。

桑塔格的观察让我想起现在的手机。我每次下班挤公交地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类似的现象。明明已经下班了,在一天疲惫的工作之后,无论是眼睛、双手还是大脑,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放空,可还是有那么多人不停地按着手机、漫无目的地滑动屏幕。此时,人们的手指滑动屏幕的速度是很快的,注意力是分散的,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么。低着头谁也不看谁,一方面是为了避开陌生人尴尬的目光,以免别人窥见自己的无聊,因为无聊在现代社会是一种羞耻;另外一方面就是为了缓解不在工作时的罪恶感,让自己产生有事在忙的幻觉。

匆忙工作已经融入了现代人的血液,占据了我们的身心,也占据了我们的灵魂。它让我们焦虑,也让我们快乐。它虐了我们千遍,但我们还是依然爱它如初恋。它像一个极权暴君,我们厌恶它恐惧它,但同时又像是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摆脱不了它,哪怕一刻也不行,哪怕是晚上做梦也会想起它。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农民,老了之后被子女好心接来城市享清福,突然闲下来啥也不干,所体验到的焦虑比干农活本身还难受;干了一辈子的革命工作,突然有天被宣布退休了,也一样会有退休综合征。

如果我说这是一个工作的世纪,我想没有人会反对的。现代社会最核心的意识形态,其实不是别的,就是我们必须工作、必须匆忙。可以这样说,无论男女,都把工作狂视为一种荣誉。现代技术的革命把人们从手工劳动中“解放”出来之后,劳动者自己却没有解放,而是扎扎实实地成为了“工作奴隶”。贵族时代的休闲,是一种可供炫耀的资本,现在是堕落暮气的象征。费正清先生研究中国历史,曾经很好奇中国人过去念书考科举、努力勤奋地工作,其中很重要的动机,就是为了将来获得清闲的自由。可现在呢?哪怕是首富,哪怕是社会阶层最顶层的人,也依然需要通过工作的匆忙获得满足感。

最近,一封带着情怀的辞职信风靡网络:“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不过这辞职信,显然已经被人玩坏了。媒体不遗余力打破人们的幻想,证实那名写辞职信的顾老师,连她所在的城市都还没走出去呢,更别说世界了。而段子手也没有放过任何消解情怀的机会。最终,辞职信被接上了哀怨的下联:“钱包那么小,谁也走不了”,横批:“好好工作”。这封短短的辞职信,之所以风靡网络,我觉得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小资情怀,而是因为它对工作的暴政提出了抗议,表达了一种非主流的人生哲学。而这事最好玩的地方,也不在于这封信本身,而是人们对这封信所表达的人生哲学的抗拒和不信任,是人们不敢想象不工作的状态,更别说实践它。

可问题是,工作真有那么好吗?以至于连想象一下不工作,都会被段子手嘲笑个没完。其实并无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只要你愿意搜索“工作”两个字,便会发现有无数的书籍和文章会告诉你如何组织工作、怎么工作、勤奋工作、安于工作、乐于工作。工作即生活,生活即工作。现代社会,清教徒式的工作伦理便像石头一样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据说工作还能让人忘记生死。这是现代鸡汤哲人唱起的工作颂歌:“倘若还有等待完成的工作,人便很难惦记着死亡。”

我当然不是鼓励所有人都放弃工作,否则吃啥、穿啥,还臭美啥?只是我觉得,我们这个时代需要一种敢于挑战“工作霸权”的精神,一种敢于不工作的生活哲学,至少它能让这个时代更为丰富和多元。我知道,很多人一定会嘲笑我这不思进取的“猥琐”人生观。但是,在工作成为暴君的时代,这样的视角确实能帮助我们重新审视当下的生活。

前段时间,有个30岁的小伙子加班猝死,他的父母准备状告老板违反劳动法。看到这样的新闻真的难受。其实这些年来,类似的悲剧发生得还少吗?很多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被工作所吞噬。无论如何,工作本身不就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吗?有什么比生命还重要呢?有什么比自己的父母还重要呢?我知道被要求加班,肯定有各种迫不得已,肯定需要整个社会制度的完善,需要我们遵守法律。但扪心自问,我们自己是否有勇气打破这个时代的流俗,做一回自己,做一回别人眼里不思进取的“失败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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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工作,霸权,工作伦理,桑塔格,罪恶感,解放,失败者,辞职信,综合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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