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火场两天两夜，仿佛我也死了一遍

　　1月4日，火灾现场依旧有大量烟气冒出。 4日上午，记者近距离直击火情已经持续30多个小时、尚未完全熄灭的哈尔滨仓库大火现场。现场依旧有大量烟气冒出，消防人员仍在外围打水降温，部分消防人员对受灾楼体外围障碍进行破拆清理，大型机械对坍塌楼体现场部分区段进行清理作业。新华社记者王建威摄

　　2015年新年伊始，人们还在感叹久违的蓝天，哈尔滨一场大火却又将湛蓝刷上了灰霾。

　　2日13时20分，哈尔滨市道外区北方南勋陶瓷大市场仓库发生火灾，“火烧连营”持续了40多个小时后，造成11层建筑多次坍塌，5名消防员遇难、14人受伤。

　　2日22时许，一声巨响让现场的人都凝固了，着火建筑的居民楼部分突然塌落，只剩两层楼那么高。正在灭火的十几名消防官兵瞬间被埋，而这些战士一秒前还在奋力扑救。

　　“快救人，大家注意安全！”几十名消防官兵迅速集结，一场与时间争抢生命的战斗打响。云梯、挖掘机等大型设备迅速投入救援，消防官兵们一路打水扑灭明火创造救援条件，一路顺着云梯爬上废墟进行挖救。

　　第一名被困人员被救出送上救护车时生死不明，紧接着第二名、第三名消防战士也被救出。正当大家揪着心似乎看到新的希望时，又一阵巨响，旁边的楼又塌了下来，几名正在往外拖拽战友的消防官兵被震得往后跳了一下，眼看着塌陷的墙体又叠加在被困人员上面。

　　“啊--！”正在救援的消防战士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大叫了起来，这声音中有无奈，有悲恸，更多的是焦急……情况稳定后，消防战士又冲上废墟，继续挖救。

　　一边挖救，一边坍塌，惨烈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场。气温零下20多摄氏度，水枪喷出去基本就结冰了，废墟上挂着冰花，像是在哀悼早逝的生命。一线消防官兵们的作战服上结着冰凌，像穿着银色的盔甲，500多名消防员就这样在天寒地冻的室外一直奋战着。

　　眼看高楼塌落、战友被埋，年轻的战士们用生命捍卫了消防人的担当。现场的惊呼声、指挥声、咆哮声、机械声混杂在一起，这揪心的一幕让记者仿佛也死了一遍。

　　1月3日，消防官兵在火灾现场救援。1月3日13时20分，哈尔滨市北方南勋陶瓷大市场仓库大火现场，最后一名失联消防员遗体被找到并由急救车拉走。至此，本次火灾已造成5名消防员遇难，14人受伤。新华社记者王凯摄

　　伤员被送往哈医大一院进行救治。当120急救人员匆匆推着血肉模糊的消防战士穿过急诊大厅，紧张而凝重的气氛扑面而来。当听到送来的战士已经牺牲的消息时，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比寒冬还冷还痛。几名消防战士痛苦地蹲在地上，捂着脸无声地抽泣着，几个小时前还在一起奋战的战友，瞬间就阴阳相隔。

　　哈医大一院急诊科的一名女护士一边抹眼泪一边救治伤员。她说，这些受伤的消防战士一直在问，护士姐姐，你知道某某在哪儿吗？某某还活着吗？我旁边躺的是谁……他们用噙满泪水的眼睛望着她，有恐惧，有挂念，有痛惜，有迷茫。

　　“看惯了生死离别，很多病痛都是无奈，但如此惨烈的牺牲让人揪心。”“烧掉的货物、家园都可以补救可以重建，可逝去的生命怎么来偿还？都是90后的孩子，家长该多心疼啊，想想都心痛。”急诊科的医生和护士们擦干眼泪全力救治。

　　每一次救护车警笛声响起，站在走廊里等待的消防官兵都会齐刷刷地向救护车方向张望，眼圈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害怕送来的是他们的战友，害怕等到的是医生的终极宣判。

　　急诊处置室旁边有一个安慰室，是供家属与抢救无效死亡的患者告别用的。我不愿意看到一个又一个消防战士被推进去，战友们簇拥着他，七尺高的汉子们塌了腰，低着头，不断地抽泣。

　　我也不敢问询护士伤者的病情，现场救援人员说，“太惨了，曾经那么年轻帅气的脸被砸得面目全非。”坍塌的墙体上一条血柱刷红了残墙格外抢眼。年轻的兄弟啊，那一刻，你一定很痛。

　　3日凌晨，我看到最后一名被推进急诊室的消防战士，推进来时一条腿蜷缩着，胳膊下垂着，像睡熟了的样子，多希望他只是累了，睡了。我看着刚从处置室里出来的急诊医生，他似乎明白了我眼神里的疑问，摇摇头说：“送来时就没有生命体征了。”

　　我突然感觉，在医院的几个小时，比我在火场的几十个小时都难熬。

　　1月3日，在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门诊部监护室里，一位受伤消防员向慰问者致意。新华社记者王建威摄

　　“消防部门清点了人数，除了两名失踪的，其余都对上了，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人再被送过来了。”我悬着的心还是不能归位，多次坍塌，失踪的战士生还希望渺茫，还会不会发生次生灾害，还有多少人将无家可归……

　　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那如花的青春和生命，如同我的兄弟。用生命敲响的消防安全警钟，能警醒多少人？

　　看着牺牲者名单，我总觉得，这几名消防员也许曾与我在火场奔波时擦肩，也许是我打听火情时问过的那个孩子，也许是我镜头里奋力打火消防员中的一个……48小时了，火还在继续，我又要返回现场，但愿大火能早点完全扑灭，以告慰早逝的生命。

　　1月3日，在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门诊部监护室里，受伤消防队员张宇的姐姐在床边陪护。新华社记者王建威摄

关键词：哈尔滨大火,消防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