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干部公选命题揭秘：密室9天不能上网

　　1994年，湖南启动公开选拔省管领导干部。从最初的偏重高学历、高职称，到目前引导干部在实干、实绩上竞争，湖南“公选”在近二十年的实践中探索出一套符合发展需求的干部选拔制度。

　　11月23日，湖南第11次公开选拔省管领导干部考试开考。11月15日，潇湘晨报记者受邀全程参与此次公选命题及考试，公选最核心、最需保密的命题环节首次被展示在公众的眼前。“密室9天”由此拉开序幕。

　　命题环节全程向媒体公开

　　(因保密原因，文中专家未使用实名)

　　“廖波厅长，省委组织部需要你出趟长差，请做好准备。”11月14日下午，正在处理文件的省直某厅副厅长廖波接到了单位人事部门的通知。次日上午10点，省委组织部的公函传真至他所在单位，要求他在当天下午2点30分赶到省委组织部开会。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将成为湖南省今年公选命题组的一员。对于这一安排，廖波深感意外。他曾经通过公选从地方市局一把手的岗位提拔到现职。他坦言，“角色的转换有点快。”

　　几乎同时，某部队院校博导刘鸿，省直某部门联络处处长谢咏，湖南某高校副校长杨华，某国有文化企业副总经理张斌等人先后接到通知。11月15日，他们一行将进驻湖南公选封闭命题基地，开始为期9天的集中封闭命题。

　　封闭开始交手机，签保密协议

　　即将进入封闭命题基地的人员被要求交出手机、U盘、录音笔等设备，并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协议包括“不得参与和进行对考生的考试辅导和培训”等条款。

　　随后，一辆中巴车将一行人送到长沙黄花国际机场。“进入基地前还要再进行一次安检，机场的设备更先进。”此时，众人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通道全部被掐断。随后，汽车趁着暮色直接驶往位于株洲县的广州军区某部营区，中间不作任何停留。

　　营区为两部分，通过一道有士兵把守的大门，再往里走便是该部招待所—一栋“U”字型两层楼建筑。没有服务员，只有两名战士在早已拉好的警戒线处值守，湖南省竞争性选拔领导干部封闭命题基地便设在里面。除了在招待所工作的战士，其余人员一律凭省委组织部印制的工作证出入。因为有命题任务，整栋大楼除了命题组成员便是执勤战士，显得非常安静，走廊里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狗吠都听得清清楚楚。在专家们入住之前，房间里的电话机早已拆掉，床头柜上摆放着闹钟，方便大家准确掌握时间。

　　随行监督的省委组织部机关党委副书记谢国林宣布，封闭期间，命题审题人员不得单独活动或与命题无关人员接触，不得擅离封闭地点，不得将命题审题资料带离工作场所。

　　密室9天“不能上网太痛苦了”

　　招待所二楼一间大约100平米的会议室是命题专家们工作的主要场所，里面整齐摆放着18台电脑。但这些电脑只能通过局域网查阅相关资料，不能上外网。

　　长期在部队院校工作的刘鸿教授坦言，这样半军事化的管理，对自己完全没有问题，休息时可以看电视，打乒乓球，还能够打打牌，业余生活还是蛮丰富的。

　　“别高兴太早了，现代人离开手机和网络头三天还好，到第四天就会抓狂。”公选办的工作人员笑着给他泼冷水。

　　第一天晚上，廖波带了厚厚一堆书和杂志回房间查阅，第二天起床感觉头都是大的。“突然间离开网络和手机，真有点不习惯，感觉太痛苦了。”话是这么说，慢慢地，廖波开始很享受这种生活，“难得清静几天进行海量阅读，并且能和这么多高水准的专家交流。”

　　据了解，起初，省委组织部考虑带上网卡，由专人负责保管。后来考虑到命题工作要绝对保密，为防止出现意外，放弃了。

　　对于命题专家来说，三餐后的散步时间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不过，即使是散步，也并不那么“自由”。根据规定，餐后只能在营区限定区域3人以上集体散步，并有工作人员或监督人员陪同。

　　一道题目至少反复斟酌10遍以上

　　专家们有个共同的感受就是“出题比考试难多了”。湖南某高校副校长杨华说，作为命题者要理解考生，要绞尽脑汁让那些实干型，有实绩的干部能够上得来。

　　一个题目从确定思路和方向，到最终呈现在考卷上，需要反复打磨和修改。11月20日，所有职务试卷的初稿定下来，专家们开始对样卷进行试测，并提出修改意见。核对完毕后，每份样卷都要签名后回收，一片纸都不能带出命题室。样卷试测是个细致活，大到题目给出的素材是否符合实际情况，设问是否科学，小到错别字、标点符号、文章格式是否正确，都要字斟句酌。像吉首大学职位的试卷，有两道题因为专家意见不一致，最终决定“放一放”。大家都很清楚，“放一放”往往就意味着要推倒重来，重新寻找命题思路和素材。专家们根据意见修改后，还要经过专家交叉检查修改，组长审稿，工作人员检查，全体专家集体讨论等环节，整个流程走下来，一道题目至少需要反复斟酌10遍以上。

　　22日上午，组长刘鸿对所有试卷进行第一次签字确认。当天下午，中组部考评中心有关负责人赶到封闭基地，对题目进行最后一次审核。该负责人表示，湖南此次开全国先河，将公选最核心、最需保密的命题环节向媒体全程开放，充分彰显了湖南“公平、公正、公开”的选人用人理念，也有利于社会公众对公选有个客观的认识，必将推动全国范围的干部公选更加规范、科学。

　　在付印前的最后一刻，组长刘鸿再次签字确认。晚上9时许，工作人员开始打印试卷，并加盖密封章，整个试卷印制工作持续到次日凌晨1时30分才结束。此时，省委组织部试题押运小组成员已经赶到株洲县某宾馆，等待一大早押运试卷。

　　23日上午，试卷被直接送至今年的省管干部公选考点—省委党校，并当场启封。

　　下午3时，封闭解除。此时，参加本次公选领导工作实务考试科目考试的考生们已经进场30分钟。

　　为什么由他们来命题

　　“工作经历丰富，偏实战是他们的特点”

　　9名命题者，分别来自政府机关、高校、国有企业，尽管职位不同却有着相同的特质：大多曾在多个领导工作岗位锻炼，精通业务、经验丰富、视野开阔、关注社会热点、善于理性思维、学历高。据省委组织部介绍，参与命题的9名专家中，有6人为厅级干部。(省直厅局两名副厅长;高校副职两人、正职一人;命题组组长一人)

　　杨华、廖波是去年刚刚通过公选提拔到现职，省委组织部对他们的期望是，“根据改进完善考试命题，切实提高命题科学性的总要求，增强试题的职位针对性、实践性、开放性，有利于考生的理解和发挥。”

　　据统计，参与命题的9名专家中，厅级干部有6人，年龄在45岁左右，“工作经历丰富，偏实战是他们的共同特点。”

　　此外，参与命题专家大多有很深的专业背景。由于今年公选实行的是一职一卷，部分专家还具有选拔职位相关任职经历。由于此次招考有像湖南财信投资控股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这样的企业职位，命题组就吸收了某证券公司蔡兵博士等专业功底深厚的专家。蔡兵1992年就在深圳蛇口工业区负责集团的资本运作。从业21年来，除了有3年时间是在外企负责企业并购外，其余时间一直在深圳和湖南的大型央企从事资本运作，金融工作经历十分丰富。

　　选择专家的另一条重要原则就是“公道正派”“政治上靠得住，人品上放得心”。这并非无的放矢，据了解，此前曾经有位专家参加过一次公选命题工作，出来后就办各种各样的公选培训班，并公开对外宣称是“省委组织部命题专家”。最终，该专家被组织部门从专家库剔除。中组部和省委组织部都曾专门发文强调，参与命题的专家一律不得以个人名义在外办各种形式的考试培训班，不得参与社会机构的考试资料汇编、著书等。

　　根据安排，刘鸿教授担任命题小组组长，他曾经在省委工作，后来又到地方挂职副县长，再到部队院校从事教学工作，工作履历非常完备。省委组织部介绍，为了贯彻党管干部的原则，命题组组长一般由从事政治研究的专家学者担任，以确保政治导向，而刘的入选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在部队院校工作，也不是本省人，社会关系和地方的牵扯较少”。由于封闭点位于部队营区，有着大校军衔的他在沟通协调时也有自己的优势。

　　记者日记

　　11月15日晴

　　全封闭8天，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采访，心情难免忐忑。

　　下午2点30分，省委组织部有关领导简单介绍情况后，每个人签署一式两份保密协议，并将手机上交。在长沙黄花国际机场经过严密的安检后，载着命题专家的中巴车径直驶往位于株洲县的广州军区某部营区。夜色中可以感受到营区为两部分，通过一道有士兵把守的大门后，再往里走便是一栋两层楼的“U”字型建筑，命题组成员将在这里度过9天时间。

　　11月16日晴

　　今天下午是命题专家第一次“头脑风暴”时间，组长刘鸿说：今年的大事情，一个是十八届三中全会，一个是“反四风”，这些内容既反映时代特色又考验领导干部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磨刀不误砍柴工”，思路定好，材料就好找了。高校专业同质化趋势越来越明显，传统的学生管理模式如何迎接网络的挑战，国家层面不搞信访排名透露出什么信息，网络水军危害在哪……专家们纷纷结合自己的工作实际和对热点事件的感悟提出命题思路。

　　对于我来说，参加这样的集体讨论一方面是采访的需要，更多的却是收获，和专家的交流也是学习和提升的好机会。

　　11月17日晴

　　今天，命题组又新来了4名专家，原本平静的小楼顿时热闹不少。由于企业岗位的报名审核确定比较晚，部分岗位因为报名人数达不到开考要求而取消考试，负责这块命题的专家推迟了两天进入封闭基地。对于先期封闭的专家们来说，新生力量的加入，意味着工作到晚上10点以后，大家有了进行棋牌、乒乓球等娱乐活动的成员了。

　　11月18日晴

　　今天上午又是讨论时间，不过这次主要是确定企业岗位的命题思路。这次公选由于有部分企业岗位报名人数没有达到规定要求，为确保公选的严肃性取消了考试。而对于确定开考的湖南财信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这个职位，熟悉该公司相关情况的金融专家建议，该公司正在向金融控股集团转型，因此对于副总经理人选要重点考察其如何融资。不过，命题组组长刘鸿也认为，命题不一定要完全围绕公司的实际进行，“也可以稍微跳出去，考察考生的宏观视野和格局”。

　　11月19日晴

　　晚8时，夜色沉沉，封闭室内不时传来敲击键盘声，9名专家仍然在埋头苦干。有专家将题目矛盾冲突设计形容为“挖坑”。今天是关键一天，封闭命题基地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根据安排，所有职位的试卷今天必须出初稿，对参与命题的专家而言，这是对前期工作的一个检验。封闭进入第四天，虽然没有抓狂，但时时感觉身边某处有手机震动的声音。一问，身边很多人都有着相同的感受，原来现代人的手机强迫症都是共通的。

　　11月20日晴

　　所有职位试卷的初稿都已经拿出，今天起就是和专家们共同对每道题试测，并提出修改意见。

　　一直到晚上10点，涉及到邵阳学院、长沙师范学院、吉首大学的三个职位试卷才核对完毕，3个小时下来，头有点晕。不过，即使专家们根据意见修改后，也并不意味着就定稿了，此后还要经过专家交叉检查修改、组长审稿、工作人员检查等环节，在付印的最后一刻，中组部还要派员进行最后的核对。用省公选办工作人员的话说，选拔厅级干部和处级干部的试卷都有三年的保密期，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11月22日阴

　　命题工作在今天就算告一段落，中组部的工作人员也赶到基地，在对试卷进行最后一次修改、确认后，试卷被连夜印制出来，并密封保存在封闭命题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