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11
当时,付杰只是和刘宝交代捐献流程,并未向张艺冬解释相关问题。而张则认为付杰是抢着填表,抢眼角膜。数分钟后,爱尔眼科的高原也来到了病房。
【同期】
记者:那如果你没有这样的资质,那你为什么那天要去病房呢?
高原:当天我们去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因为我们暂时医院这块没有办法完成他的心愿,我们第一个是想表达对患者的敬意,另外想去看望一下患者,看怎么样去进行一些问候。
记者:那他以为你们去接受捐献还是以为你们去看望患者?
高原: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解说】12
但在现场,高原也没能向张艺冬、许宝就自身资质做出详细解释。此前埋下的矛盾就在付杰的询问声中爆发。
【同期】
记者:你知道安徽红十字会(接受站)会有人过去吗?
高原:这个是这样的,进病房以后,对许宝表示了一下问候。这个时候付站长过来问了一下我们过来的目的。
高原:我们就说我们想过来看望一下患者,问了我就是说你们,就是说了解不了解这个角膜捐献这些相关的法律法规和流程,在病房里面向我们,包括病房里面其他人都做了一些比较详细的一个解释。
记者:他们是什么反应?
付杰:他说付老师我们不给他办,你来给他办,我们只是带看望病人。再没有说第二句话。
记者:为什么会有媒体说,当时你们这种表态是服软呢?
高原: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挺纳闷的。我觉得他作为遗体接收站的工作人员,他向我们来介绍这种法律法规,应该是属于他份内的事情吧。
【解说】13
这个过程,则被旁观者描述为双方在争抢,“眼角膜和遗体都要”。
【同期】
记者:你有没有在做一种说服,希望他能够把遗体和眼角膜都捐给你。
付杰: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在我们那个接收站,不管你就是捐给谁,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我们只是作为公益事业,在履行这个义务。
记者:你没有表达任何一种意愿是关于比如说能不能把眼角膜给我们,这样类似的话你说过吗?
高原:我们从头到尾没有提及过任何角膜包括角膜捐献一些字眼,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过,我们只是进去以后向他表示了问候。另外我们在整个,其实在病房里面我们当天大概也就是停留大概三分钟左右,后来我们就回医院了。
【解说】14
在现场,张艺冬对双方的谈话表示出极大的不满。
【同期】
付杰:这个时候张老师就进来了,你们这样做太不人道了,你们怎么还这样。
记者: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你会冲进来。
张艺冬:因为当时他俩在屋里吵的很凶,围的走廊全是人。
记者:你听到了什么?
张艺冬:我就听他喊,因为我在门口,我在那边站着,他就在那里就非常严肃,就感觉特别凶那种,就是审问人家那种。
记者:他当时态度怎么样?
高原:他当时态度就是正常,我们这种说话的口气,当天可能就是声音大了一点,因为当时病房里面确实人比较多。
张艺冬:我就进去了,我说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呀,我说你们俩要说要吵上外头去,不要在这儿吵,我说你们看病人都什么样子,这人还没死呢你们就在这争上了,有意义吗?他说的我就得在这儿跟他说,让他知道知道。当病人面最好,就是让你有些东西就是让他了解,让他都懂。
付杰:你说你当着病人面,挖眼睛,摘心脏,摘肝脏,这样太不人道了,我说我就站过来说我没有说摘肝脏,我没有这样说,因为我干这个,我也是个志愿者,我是在我们捐案排在68号应该是靠前的。我从2002年就是说专门办理这个遗体器官捐献包括眼角膜捐献的服务,现在已经10年了,服务了有千百人。但是我觉得就是说许宝他这一个人,他没有家属,我觉得这些事情你就得当着面说清楚,他都不知道这个角膜是谁给他办理,他的角膜到哪去了,他的遗体到哪去了,等他死你去跟谁说。这个当着面说也是很好事,应该说,让他明明白白的。
记者:在那种场合下,您觉得您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付杰:我当时是这样说的。我实话实说,我也没想那么多,但是我讲话确实是。
记者:当时许宝是什么状态?您看到了吗?
付杰:他没有表情。他就这样。
记者:低着头不说话。
付杰:对,不说话。
记者:你觉得他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付杰:我当时确实没有顾及到这些东西,因为这个话都是赶话出来的。后来一个阿姨说的,你看你们光知道办理手续也没有跟人家寒喧,进来就跟人家介绍这个流程,这个太残酷了,就是所以可能在这个方面我们没有考虑的很细。
【解说】15
本周,在事情发生后,安徽省红十字会社会监督委员会的调查称,“双方并未发生争吵、冲突,更无争抢行为”。但舆论纷纷用冷漠、无情、官僚作风来形容事件中付杰的态度。而那一幕也确实让许宝感到不舒服。
【同期】
记者:你们希望他们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跟你沟通这个事。
许宝:没有跟我沟通。那个红十字会的叫付杰,我一问他他跟那个人讲话,他让老是听着不舒服。
记者:你当时说了什么?
许宝:心里不高兴,烦,他们在吵的时候,我不捐了。
记者:你就直接说我不捐了,什么都不捐了。
许宝:我不捐了,你们两家吵,我不捐了。
【解说】16
但当天下午,许宝还是填写了付杰带来的申请登记表,在附注一栏他写道,“仅捐献眼角膜,捐献安庆老乡,(给)有用的人。”
【同期】
记者:为什么后来你又说捐献眼角膜不捐遗体。
许宝:因为有许多好心人来看我,我觉得还有那么多医生也在四处奔波,我说回报社会上就捐眼角膜,为社会上做点好事。
记者:而且你选择只捐给你的老乡安庆人,为什么呢?
许宝:因为我很想我们安庆老乡。
记者:你离开家多长时间了?
许宝:从去年了,一年多。
记者:你很想家。
许宝:想。
【纪实/音乐】捐献申请表许宝独自一人在病房内
【解说】17
自从认识了张艺冬,许宝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大哥,两人关系密切。然而张艺冬也是在事情发生后,才开始体会面对器官捐赠时,许宝的挣扎。
【同期】
张艺冬:第二天早上一来这个表没有了,问许宝,许宝就是不知道,找扫垃圾的都问个遍。
记者:就这份表吗?
张艺冬:就这个表,从4楼连牛皮袋子。我说你怎么能把这个弄了,这个是个合法的手续了,也许也是你这辈子留给世界上唯一的一样东西了,他听说出这些话之后呢,他就想了想他就说,好像在那边,他就用手指了一指,我说在哪边。我说垃圾筒里都没有,他说从窗户扔到那个位置的,我就去看了,我就趴上面一看,从4楼扔到下面那个空隙里去了。
记者: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扔?
张艺冬:我就觉得他很反感,他对这个东西我觉得后悔了。
记者:他后悔什么?
张艺冬:捐遗体,捐眼角膜。我觉得这个事情他做的,我觉得从那天来讲他后悔了。
记者:他为什么会后悔,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张艺冬:一直以来的心愿,但是我感觉他通过这个事件,也许伤害到他内心情绪有波动。
记者:这种伤害来自于什么?
张艺冬:在病人面前这么讲,我觉得他认为这个东西就是死亡通知书,他想把死亡通知书扔得远一点。
【纪实/音乐】捐献申请表许宝独自一人在病房内
【同期】
记者:你觉得一说到捐赠遗体的事就好像离死亡很近,你觉得害怕是吗?
许宝:不害怕。
记者:那是什么?你觉得难过。
许宝:有点难过。
【纪实/音乐】捐献申请表许宝独自一人在病房内
【同期】
记者:如果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或者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您会怎么做?
付杰:如果现在出现两种机构,都来办这个,我肯定还是要询问对方。
记者:还会当着许宝询问吗?
付杰:我还会这样做。
【纪实/音乐】许宝独自一人在病房内千纸鹤
【演播室】
采访中,付杰反复提到他自己不仅是志愿者,同时也是一个捐赠者,但身体健康的人主动选择器官或遗体捐赠,其心理注定和一个被死亡威胁,试图超越死亡和回报社会的人,有所不同。
如今,虽然所谓的争抢没有激烈的发生,伤害却不可避免的发生过。如果付杰、高原能够多一些解释,多一些耐心与人情味儿,如果张艺冬能够多一些谨慎和理性,我们也许就不用面对这样的一幕。我们的社会也许从来不缺少善念,但善念却需要文化和制度的支持才能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