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斌龙回忆,按统计数字,在一些主要指标上,当时大同县确实达到了小康标准。例如当时小康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标准规定的是2500元。不过他也认为,当时小康县的16个标准中,有一些大同县是不符合的,但当时的统计数据都迎合了小康。
1996年,大同县地方财政收入3738万元,支出6590万元。收不抵支。
梁斌龙回忆,当时各地小康县也有名额指标,阳高县也是小康县的候选。虽然按统计数字,阳高县当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2190元,处于小康标准之下。梁斌龙说,当时阳高县继任的书记坚决没有要小康县的称号,而大同县要了。
指标拔高经济落后?
数据上,大同县经济指标节节拔高,当地干部称,这是领导们硬着头皮加上去的
大同县成为小康县时,梁斌龙正在一个乡镇当干部。
“1996年之前,省里每年要补贴每个乡镇65000元,成为小康县之后,补贴取消,每年还要上缴65000元。”他说,“小康”之后,大同县开始了苦日子。
最难的是工资,乡镇的工资要自己筹集。县里行政人员的工资往往一拖半年,每年都要开会讨论工资问题。
梁斌龙说,当时,小康县下面要设小康乡镇,乡镇下面设小康村。发给乡镇的小康牌子,被干部藏起来,怕挂出来老百姓骂街。
大同县的七成财政收入靠煤炭流通,到2000年左右,随着煤炭资源整合,相应企业关停,地方性税收大量减少,等于砍掉了大同县一只臂膀。
梁斌龙说大同县成了真正的贫困县,不过统计数字还是显示连年上涨。1996年财政收入3738万、2000年财政收入4974万……2012年,3.3亿。
农民人均纯收入的数字也年年递增,到2011年达4600元,远远高于国家扶贫政策规定的低于2300元的标准。
“如果靠种地就能小康,雁北地区的人就不走西口了。”巨乐乡东阁老山村党支部书记贠天贵说,他家在村里算中等以上家庭了,像2012年这样的好年景,人均收入也就2000出头,平常的年份则远不如。
东阁老山村在大同县的北部山区,75%的农业人口收入在2300元标准之下。
一名当地官员认为,当年大同县为了入选小康,“提高”了各项经济指标,此后的历任领导不想看到自己任期内指标下降,硬着头皮一年年加上去。
根据中国经济周刊报道,无力完成GDP指标任务的大同县只能把市里设在其境内的工业园区固定资产投资等计入其中,事实上那些与大同县没有一点关系。
“我们是贫农戴着地主的帽子,而人家是地主戴着贫农的帽子。”梁斌龙说。
近10年来,受益于铁、锰、金等矿产开发,灵丘迅速成为发展强县,2012年,灵丘县的财政收入5.5亿元,在大同市的5个贫困县中经济实力居首,远超大同县的3.3亿。
一名灵丘县政府工作人员透露,之前,灵丘有过要被摘掉贫困帽子的传言,曾令该县领导干部焦虑万分。
“穷帽子”大实惠
随着国家扶贫力度加大,“贫困”的名头被争夺。很难算清,一个贫困县到底得到多少扶持
记者采访中,大同当地有官员称,因为怕被摘掉贫困的帽子,在经济统计数字上,一些县会刻意“藏富”。
在灵丘县,记者问一名政府工作人员该县统计数字是否真实。他没正面回答,而是讲了个别的地区的例子。他说,在某市矿区,一个煤矿大县一年产值百亿,但从来不敢报那么多,只报几个亿,因为是国家级贫困县。
2011年的调整中,灵丘依然是扶贫开发重点县,被列入燕山太行山贫困片区。
随着经济发展,国家扶贫力度加大。根据2011年《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的新进展》白皮书,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扶贫的财政投入,从2001年的127.5亿元增加到了2010年的349.3亿元。
这种背景下,贫困县能得到更多帮扶,“贫困”的名头也因此成为被争夺的“香饽饽”。
十年中,中央和地方累计投入扶贫资金2043.8亿元,其中投向贫困县1457.2亿元,占到总投入的71.3%,县均1.36亿元。
现任大同县扶贫办主任的王汉斌,算了一笔账,贫困县每年在保障房一项上的支持资金2000万到3000万,扶贫专项资金1300万,财政转移支付两个亿。这些外来注入资金相当于一个县的又一个财政收入。
专项扶贫资金之外,贫困县获取的国家转移支付力度很大,包括公务人员工资、重要产业项目的税收减免、优惠补贴等等。一名长期从事扶贫工作的负责人透露,一般,一个贫困县可能会获得国家1亿-2亿的转移支付。
此外,按国家规定,中央各部门对贫困地区的政策适当倾斜。水利、交通、电力、教育、卫生、科技、文化、人口和计划生育等各个部门,对于贫困地区都有资金投入。
有了“国家级贫困县”的名头,各县在各部门争取投入也就名正言顺。不过,贫困县能得到的资金多少,需要看各县的项目申报情况。
国家给予贫困县的帮助是各方面的,例如招商引资方面都有一定优惠,贫困县还能得到大量贴息贷款。
除了国家和省里,每个市也对贫困县有帮扶,例如2011年大同市共投入8706万扶贫资金,浑源县作为被纳入特困区的贫困县,得到3600万,其他贫困县,灵丘、广灵、阳高等,也在千万元以上。
1月30日,中国农业大学教授林万龙说,很难算清楚贫困县与非贫困县所受到帮扶力度的真实差距,因为帮扶是多渠道的。
成功“返贫”获资助
新晋为贫困县后,大同县已经跑下来了一笔一千多万元的资金发展黄花产业
发展了的贫困县被认为努力藏富,“小康”的大同县,则看到了一顶贫困的帽子能带来的实惠,努力争取“贫困”。
王汉斌介绍,2003年刘俊雍任大同县县委书记时,就不断向省里跑,2005年,大同县成了财政转移支付县,当年转移支付1710万元,2010年财政转移支付1.37亿元。
2008年起,继任的县委书记王凤瑞又继续跑政策。
针对部分扶贫开发重点县脱贫后不“摘帽”的现象,国家将确定贫困县的权限从中央下放到地方各省、区、市。
大同县曾寄希望于“局部调整”。因为贫困县的总数不变,想要进入“贫困县俱乐部”,就意味着要挤掉一个。
大同市的贫困县中,灵丘经济实力居首。但贫困县的帽子谁都不愿摘。“暗战”在所难免。
王汉斌认为,跑政策的虽然是县政府为主体,实际上是在拼“领导的个人资源”。
大同县的努力得到了回报。2011年底,燕山太行山连片特困区,大同县是山西省唯一以非国家级贫困县身份入列的县。
划入了连片特困区,大同县依然“心里不踏实”。2013年1月,王汉斌再随县委书记王凤瑞去了省城,去山西省扶贫开发领导小组。
按王汉斌的理解,“片区”里的县,应该享受“同等贫困”的待遇。但毕竟没叫“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
1月16日,在太原跑了半个月后,王汉斌与王凤瑞终于拿到了享受“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同样待遇的文件。
“有了这个文件,就好办了。这就是尚方宝剑。”王汉斌终于有了底气。
戴上贫困的帽子之后,按照扶持贫困县“一县一业”的要求,大同县从省扶贫办跑下来了1000多万元资金发展黄花产业。1月18日,大同县举办黄花产业推介会,要力争将黄花产业做大做强。
1月21日,王汉斌接到了国家工信部中小企业局一个处长的电话,工信部要派人到大同县接洽扶贫事宜。
资金、项目,开始注入这个新晋的贫困县。